2011年5月31日 星期二

他 們 在 街 頭 想 些 什 麼

究竟什麼時候開始?是誰生出這樣的主意?就在街頭上,尤其是十字路口的轉角,一個一個高約3至4公尺站立而不固定的廣告看板,以最大,最醒目的彩色字體,寫著附近某處施工中或已經完工的建案的案名,由一個動也不動的人扶著,這些人一整天就是站著,只為了讓手扶的廣告看板能夠立著;假日時,馬路上車水馬龍,人行道上人潮洶湧,往往就會有人同時扶著兩個這樣的看板。

冬天時,這些手扶廣告看板的人總是從頭頂到腳底把自己包裹得密密實實,一面大得遮住鼻子的口罩,一頂低得蓋住耳朵的遮陽帽,壓根兒看不到這些人的容貌。如果又是下雨的日子,那麼一件廉價的塑膠雨衣更是含含糊糊遮掉了整個人形。到了夏天,衣物的遮掩成了極難堪的負擔,有些人為了減輕日曬的焦灼,以及川流不息的車輛排氣,還是以帽子、口罩、長長的衣物裝備自己,似乎也隔離了路人隨意的眼光。另有一些人則索性放棄一切遮蔽物,直接站立街頭,暴露的肌膚呈現一種枯銅色調,帶著暗灰的底。他們的眼光總無可逃避地向著來往的路人,但是眼神卻不知落在何處。

究竟可以換取多少代價?願意和一根木製的廣告看板並立終日,當他們的軀體一動也不動地釘在街頭時,他們心裡是否想些什麼?

2011年5月2日 星期一

觀 戰

下午3:40左右,我正在公車停靠站等候,並觀望馬路上飛奔疾馳的來往車輛,有時全體車陣在瞬間骨牌式地緊急煞住,紅燈。一旦號誌燈上的倒數進入個位數字,整條馬路上一種馬力隱隱催緊,蠢蠢發動的引擎聲,挑起空氣中一種莫名的不安。就在綠燈亮起的前一剎那,四輪的衝鋒,二輪的蛇鑽,還有既沈重又能上下顛簸的大貨車也不落後,一律滾入身不由己的競速中。

公車停靠站附近總不免商家林立,再加上各類?路巷弄分向四周,於是人潮不斷,車流不息。為了公車搭乘的大眾需要,沿著站牌的路邊拉出長約20公尺,約莫7公分寬的紅線,標示此地禁止停車,加上白線邊框的區域,路面上寫著「公車專用」四個大字,這整套馬路規劃的確使庶民百姓在等待公車的時刻擁有現代文明的尊嚴。而此刻,紅線上正壓著兩部小轎車,車子前後閃著一種燈號,表示:我馬上就走。路人或等車的人其實很能理解這種處境。可是,當遠遠出現一部公車,來了,近了,眼看既不能靠站,又不見有人招手,公車司機略一遲疑,乃過站不停,揚長而去。你瞧!這位女士來不及繞過紅線上的暫停車,眼睜睜錯過一班車。在場的人當然也懂得她此時的憤怒和沮喪,但是,司空見慣的事就變成小事一椿。倒是因此等車的人提高了警覺,張望、招手、繞道、衝出,每個動作都不容耽誤,時間就是金錢,一班車的間隔可能決定今晚一家人的安寧。

突然,一部車後配備酷似獨角仙戰鬥觸角的紅色拖吊車急駛而來,戛然煞住,從車上迅速跨出一位穿著制服的警察,取出數位相機,單手俐落拍照,另有兩個壯漢在同一時間從車上取下一種特製滑板,往第一部暫停轎車的後輪熟練地夾住、撐起,眼看獨角仙式的大鐵夾正要夾起車頭,說時遲那時快,一位手上抓著一杯思樂冰的男人從路邊一家7-11子彈似地呼嘯而出,及時趕到正要被挾持上路的轎車旁,一面悻悻地陪笑,一邊慌亂地打開車門,於是兩位壯漢解除大鐵夾,鬆開後輪滑板,警察先生乃以極酷的手勢示意這位思樂冰先生馬上開走這部違規車。現場的觀眾仍然無意散去,聚精會神觀望著。還有另一部車呢!

帶著思樂冰的車子一離開,同樣的動作更有效率地進行:拍照、貼紙、安裝滑輪、大鐵夾一咬,幾秒鐘內,走了。車子清空的拖吊現場,路面的紅線標誌又重見天日,但是警察先生並沒有離開,大家也就興味盎然地等待著。不久,一位小姐帶著不可思議,無法相信的表情,失魂落魄地在她片刻之前的車位處喃喃自語,不管她手上拎著什麼東西,她鐵定永遠記得它的代價。驚心動魄的事件該當落幕了吧!可是警察先生還在紅線上站著呢,我想,也許他要在此站崗,防患未然,避免拖吊事件重演。我為此鬆了一口氣。豈料就在此刻,忽地又來一部拖吊車,我正一頭霧水,一個蹬著高跟鞋的女人從一家服飾店裡奪門而出,差點把我撞到幾里外,虧她手腳俐落,奮不顧身,在千鈞一髮之際奪回她的座車,警察和壯漢兩臂交胸,好整以暇,閒閒地站在車旁,看這駕駛座上的女士是開了車走人,把她的衣物留在服飾店,還是繼續賴在公車專用區呢?

僵局似乎未了,但是觀眾逐漸散去,帶一種戲碼老套又忍不住想看的神色。我等候的公車終於來了,什麼時候與我同車的人群竟然聚集如此之眾,我不自覺地緊緊隨著上車的人潮,迅速移步到有利的位置‧‧‧。

2011年5月1日 星期日

兩 朵 曼 陀 羅

一早,我起身走出家門,隨步而行,不覺下到溪谷,踱上一座老舊的水泥橋,從橋的這頭到那頭,我來回走著,彷彿等待著山頭的第一道曙光,也好像特來迎接天空準時經過的一線機雲,又似乎聆聽著樹梢長尾鳥的每日報訊,更像是前來送行匆匆的溪流。總之,此刻我的心靈拎著我的軀體,像在尋找一種靈犀。

可是,溪聲之中鳥鳴不甚可辨,浮雲與山嵐逐漸難分,機雲則轉眼間模糊,而第一道曙光在雲霧中已經錯過,這山溪幽谷的平旦之氣即將收拾殆盡,又是另一個日以繼夜的輪迴。我在橋上,離去前回頭望向溪底,苔住的岩石與樹叢,放任的蔓草與枯藤,幾乎遮掩了眼前一大段溪流的行蹤。驀然,穿過濃濃密密遮蔭的間隙,我看見兩朵曼陀羅,在幽暗的水邊,靜靜地垂顧匆匆而去的溪水。

我遂從橋上歸來,心頭開著兩朵白色曼陀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