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4月26日 星期二

好 個 「幾 希」

在『孟子』書中出現三處「幾希」二字。其一,離婁下篇的「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其二,告子上篇中「其好惡與人相近也者幾希」。其三,盡心上篇的「其所以異於深山之野人者幾希」。

「幾希」就是「無幾」,也就是極微少的意思,但也表示這差異或相近絕對存在。在離婁下篇的這一段文字裡,孟子以幾希的仁義之心標舉人獸之辨,相異之處,而凡人皆有此仁義之心,只是「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在告子上篇中,孟子再一次說明,人如果一味「放其良心」,任其梏亡,將導致其仁義之心,所謂「平旦之氣」漸與正常人「相近也者幾希」,意即本性良心所剩無幾。到了盡心上篇,孟子舉虞舜為例,舜始耕於歷山之初,「居深山之中,與木石居,與鹿豕遊,其所以異於深山之野人者幾希。」當此之時,舜未聞善言,未見善行,與山中野人的分別實在無幾。綜合這三段以「幾希」作結的文字來看,孟子對人性雖有正面觀點,但並不認為善根深厚,經得起「斧斤伐之」,一旦不足以存,「則其違禽獸不遠矣。」

關鍵就在幾希處,人與禽獸分道,也是從此幾希之地,聖人與野人殊途。在人性的起點,人性與獸性,君子與小人,不過差之毫釐,但是一旦選擇的方向有異,漸行漸遠,終究失之千里。孟子因為強調人皆有仁義之心,歷來被視為性善論者,相對於孟子,荀子因在其書中的性惡篇說道:「凡人之欲為善者,為性惡也。」故被定位是一位性惡論者。千百年來,性善與性惡成了中國思想,尤其是儒家學說論辯的一個課題,而事實上,荀子強調「塗之人可以為禹」(性惡篇),和孟子借顏淵之口說:「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為者亦若是。」(滕文公上篇)才是他們兩位所有人性理論的唯一重點。正如孟子在告子上篇引用孔子所說:「操則存,舍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嚮。」這就是人之所以為人的幾希處。孔子不言性,的確有其高明處。

也許振奮人心之處正因為人之為人,而非庶物眾生,僅繫乎這麼一點靈明,而把持與放失之間又只緣於一個生命向度的小小差異,微哉!危哉!好個「幾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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